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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憂酒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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忘憂酒館

原漁看向逐漸朝自己襲來的藤蔓,絕望地閉上了眼睛。

上一次被逼入絕境是什麽時候呢?好像還是在那個隨堂測驗上,她泡在鹹澀的海水裏差點缺氧,還遇到追殺自己的鯊魚……

她唇齒微動,竟然不自覺地跟隨昔日的記憶喃喃念起幻術魔咒。

只是萬萬沒想到,在念完咒語的那一刻,周圍的一切竟然停滯了。

藤蔓再也支棱不起來,耷拉著停留在半空中。連斑豆豆也跌坐在地上,收起詭異的獰笑,眼神變得迷離。

“我居然……成功給他創建了一個小幻境。”原漁的身體依然還被綁住,可她的靈魂似乎飄出了身體外,以局外人的姿態在幻境裏游蕩。

這個地方大概是勞布洛德提到的拉奧火山,她站在山腳下蒼翠的叢林邊,擡頭望見火山口冒出絲絲縷縷的煙霧,還泛出橙紅色的火光,仿佛要將整座山脈都灼燒吞噬殆盡。

大概是溫度過高的緣故,周圍的樹木顏色如同被烤焦的地皮,枝條稠密而扭曲,卻延伸出一條通往密林深處的路。

“斑豆豆呢?”原漁有些詫異地打量四周,卻沒有發現他的蹤影,躊躇了一會兒,還是選擇憑直覺,往這座叢林走去。

外頭是灰蒙蒙的天空,待踏進林間,卻發現裏面亮堂堂的,五彩斑斕形態各異的魔法植物正在居所外吱吱喳喳地閑聊著,好不熱鬧。

原漁聽不懂大家的植物語言,也沒心情停留,馬不停蹄地繼續朝深處行進。

“咻——”

一個像顆黃色土豆子一樣胖墩墩的家夥朝她沖過來,路過她的身側:“媽媽救我!!這裏有骷髏怪!!”

這大概就是欺負斑豆豆的那個小孩吧?

原漁望著他落荒而逃的背影,抽了抽嘴角。

差點讓斑豆豆丟掉小命的沼澤就在前方,她眼神很好,很快就瞅見沼澤邊那道熟悉的身影。

只是等她靠近,眼睛瞬間就瞪圓了:勞布洛德沒有提到,這片沼澤,原來是有腐蝕性的?

沼澤中墨綠色的液體濃稠而渾濁,還發出陣陣腥臭,連周圍的草木都無法適應,逐漸泛黃枯萎。

原漁沒有找到斑豆豆,她只看到不遠處跪坐在潮濕泥濘裏的勞布洛德正緩緩地站起來。

全身白森森的骨頭被沼澤的汙水覆蓋腐蝕,外層一片片脫落,讓原本平整光滑的骨骼表面變得崎嶇不平,呈現出灰白色的狀態。

他如今這副模樣,倒像是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,能止小孩夜啼。

可勞布洛德卻沈默著將鬥篷穿好,看起來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滿身的汙濁傷痕。

原漁啞聲開口:“你真的是……大英雄。”

話音剛落下,空洞的眼眶緩緩望了過來,她頓了頓,差點以為勞布洛德可以看到她。

這副骷髏架子邁開步伐朝她這邊走過來,動作很緩慢。

原漁不自覺地後退一步,卻發現他就在離她幾步之遠的地方停下來。

原來在她方才站立的腳下,有一簇白色小雛菊,綻放得爛漫,不顧環境的惡劣,堅韌而頑強地生長著。

勞布洛德艱難地彎下腰身,伸出右手指尖,似乎是想輕輕地觸碰它,卻又在意自己的手不幹凈,還是縮回了手,只靜靜地看著它在風裏搖曳。

純潔無暇。

不知道為什麽,原漁好像從他看不出表情的面容上,看出了些許溫柔。

她垂下綠眸,心裏有些發軟。

“咕嚕咕嚕咕嚕——”

沒過多久,沼澤裏突然冒起了泡,打破了兩人的靜謐。

“啊!差點忘記正事了!!”原漁這才恍然清醒,急忙站了起來。

“我就先走了,”雖然知道勞布洛德聽不見,她還是說了句,“我知道你是好人,不對,好骷髏。”

“別的小朋友懼怕你,我不怕的。”

……

原漁走得匆忙,沒有留意到在她離開後,勞布洛德擡起頭看向她離開的地方,有些發楞。

*

胡嚕樹族居住的地方倒也好找,畢竟在顏色鮮艷濃郁的各種植物群裏,他們清一色的翠綠色,反而顯得更加顯眼。

她靠近那棵十個人張開雙臂都抱攏不來的大樹,透明的身體從那扇紋有火焰圖案的門穿進樹洞裏,發現裏面齊刷刷坐著一堆小樹人。

全身通紅的斑豆豆,一眼就能被認出。

他的小臉上還有淚痕,眼角發紅,似乎哭了很久,看上去可憐兮兮的。

坐在中間的兩個身材高大,頭上的枝椏冒著火光的小樹人,大概就是他們的父母了。

“席裏利特希望能入一批魔法植物到學校來供他們進行授課與研究。”一道溫和的女聲響起。

“媽媽,我要去玩!”

“讓我去!!讓我去!!”

“冬冬青上次從席裏利特回來後,說那裏可漂亮了,還能品嘗到很多口味的魔法土壤!”

“晚上可以聽著人魚吟唱的音樂睡覺呢!”

斑豆豆的兄弟姐妹都爭先恐後地舉起手,整間樹屋裏頓時變得鬧哄哄的,只有斑豆豆皺著小臉一言不發。

“先停下來,”他們的父親制止了大家的吵鬧。

“我們商量了一下,”媽媽接著說,“就由我們兩個代表胡嚕樹族前往席裏利特。”

“啊?”聞言,斑豆豆原本低垂的頭馬上擡起來,眼神裏全是意外。

“聽說席裏利特的布魯娜老師進行魔法植物研究已經很多年了,”她用慈愛的目光註視著斑豆豆,“所以我想拜托她能不能想辦法控制我們身上的火焰。”

“等它熄滅後,我就能在你高興的時候摸摸你的腦袋,在你難過的時候能夠抱抱你了。”

周圍靜寂無聲,斑豆豆感覺甚至能聽到自己的淚水墜落到地上的聲音。

“爸爸媽媽,”他哽咽著,“我還以為,你們覺得我是異類,所以不想要我了。”

胡嚕樹媽媽枝椏晃了晃,微弱的火星飄散在空氣中,又馬上消失:“這是永遠都不會發生的事。”

“你們每一個孩子,都是我獨一無二的寶貝。”

……

原漁眼前的場景隨著這句話結束,又發生快速的切換,紛亂得讓她捕捉不來。

等再度將畫面看得清晰,她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席裏利特的校門外,而眼前這一幕,差點讓她鼻子一酸,落下淚來。

褪去了一身火光的胡嚕樹父母,站在柔和的月色下,與斑豆豆緊緊相擁在一起。

所有的遺憾與委屈,在此刻傾瀉殆盡,這個未曾擁有過的擁抱,消弭了所有風霜。

他終於真切地感受到,自己也是被疼愛的小孩。

……

整個小幻境如五彩玻璃般直接破碎,原漁猝不及防返回現實的場景,發現自己身上的藤蔓已經松開,她安安穩穩地落到地面上。

再看斑豆豆,身上的魔氣消退,慢慢恢覆成原來乖巧稚嫩的小臉。

“謝謝你,”他眨眨眼,露出一對小酒窩,“原來爸爸媽媽的懷抱,是這麽溫暖的呀。”

原漁沒想到這孩子在清醒過來的第一時間居然就是和她道謝,楞了一瞬,然後揚起嘴角,彎下腰,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:

“你是上天送給你的父母獨一無二的禮物,所以,不要因為那些無關緊要的人說的話而難過啦,以後還會有很多很多人給你很多很多的愛的。”

她安撫完斑豆豆,又滿臉惆悵地盯著地上的一堆骨頭:“還有得救麽?”

而發現自己闖了禍的小孩,情緒切換得異常快,眼睛一閉嘴巴一張,立馬開始嚎啕大哭:“嗚嗚嗚,大英雄被我殺死了,嗚嗚怎麽辦!!”

原漁被吵得心臟突突跳,沈吟了一會,急忙開口:“等等先別哭,我有辦法了。”

她在角落裏找到一塊結實的布,然後半跪在地上將遍地的骨頭一根根撿拾起來,耐心地解釋:“你的大英雄曾經和我說過,只要用接骨之法就可以把骨頭接回來。”

如果不是因為被斑豆豆鬧得頭疼,她也不會那麽快就回想起當時與勞布洛德初見時他曾說過的話。

等會她馬上去圖書館查閱接骨的方法,希望能把這副骷髏架子給拼湊回來吧。

她這次是真的又欠他一次了。

聽到勞布洛德還有救,斑豆豆果然馬上停止了啼哭,抽抽噎噎著:“真……真的嗎?”

“我不會騙小朋友的,”原漁嘆了口氣,誠懇地和他保證,“對了,你先把我們都放了吧,不然事情鬧大就不好了。”

那麽多學生失蹤一段時間,肯定會引起校方的註意吧,她憂心忡忡地想著。

“嗯嗯,”斑豆豆用力地點了點頭,下一秒,空間發生扭曲變化,再次睜開眼,周圍已經變回了普通的教室。

“天哪!又發生什麽事了?!”

“啊啊啊啊啊終於逃出那個鬼地方了!”

被困住的同學發現場景變化後,也顧不上其它,尖叫著四散逃離這間教室。

唯獨維克多神色淡定地坐了下來,一臉玩味地看向拎著一袋子骨頭的原漁,和緊緊攥住她裙角的斑豆豆。

“是你解決了這次的麻煩?我還真的小看你了。”發現原漁和勞布洛德不見之後,他也沒來得及去找,而是趕緊喚醒其他的同學。

只是當大家都真的清醒後,卻沒有人能想出辦法離開這個鬼地方。

沒想到,似乎是眼前這位平平無奇的女孩找到了破解之法。

“對了,勞布洛德呢?”

“在這呢,”原漁晃了晃手裏的袋子,對他帶著輕視的態度有些無語。

“嘖,那得靠你把他的骨頭接回來了。”瞥了眼袋子裏的骨頭,他看上去也不太在意,漂亮的臉上全是漫不經心。

“你必須盡快把他的骨頭拼接好,這樣吧,你身後的這個小麻煩,就交給我處理好了。”

聽到維克多的話,斑豆豆拽著裙擺的小手緊了緊,看上去有些不安。

“你要怎麽處理?把他交給學校嗎?”原漁拍了拍他的手,讓他別害怕,然後面無表情地看向維克多。

“畢竟魔法植物變異是件大事,交給校方處理最為妥當。”維克多聳了聳肩。

“他們是不是要抓我去做什麽可怕的實驗呀,會不會把我給剖開嗚嗚嗚,”斑豆豆害怕得開始不停打起嗝來。

“小朋友,我們又不是什麽大壞蛋,等把你的變異情況處理後,會安安全全地把你送回家的,”維克多聽到斑豆豆的話,有些哭笑不得。

原漁也不清楚眼前人說的話是真是假,皺起眉:“你說的是真的?我能信任你嗎?”

“小同學,”維克多想要去摸摸斑豆豆的頭,卻被這小孩偏過頭躲開,他悻悻然收回了手,“你不相信我又如何,是要獨自將他帶走嗎?我敢保證,你連席裏利特的校門都出不了。”

他這倒不是威脅的話語,而是實話,畢竟學校可不會放任這種危險的變異植物離開。

原漁緊緊捏著手裏的袋子,深思熟慮一番後,蹲下對斑豆豆說:“他能幫助你,你願意和他走嗎?放心,如果他敢傷害你,我不會放過他的。”

綠眸裏全是認真。

“好……好吧,”斑豆豆與她認真的眼神對視許久,鼓起了臉,輕輕點了點頭。

得到他的同意後,原漁這才站起來看向維克多:“我把斑豆豆交給你,你得好好地照看他,如果他不能平安回到家的話……”

她瞇起眼眸,輕飄飄地開口:“我就把你受到詛咒,遍尋真愛都求而不得的事情散布到整個學校。”

維克多聽到她的威脅,驀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,激動得快要把桌子拍碎。

他眼神不善地盯著眼前人,見原漁不像是在開玩笑,只能咬牙切齒地妥協:“行,就這麽說定了。”

……

踏出教室門的那一刻,原漁覺得外面的世界簡直無比美妙,陽光燦爛,連風中都飄蕩著淡淡的青草香。

一只白色的小肥啾落在了她的肩膀上,灰眸裏淌過隱蔽的欣喜。

“啾啾啾。”

真好呀,他又等到了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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